“深宫不易居,婧娴...她难。”
卓景琏与卓筠念两个把四姐的礼物往主屋桌上一搁,就又叮叮蹚蹚地跑来找温瑾笙。
“二嫂,二嫂。”两个小的跑到温瑾笙椅边蹲下问,
“二嫂如今也有俸禄了么?”
温瑾笙是真的有些乏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卓景琏问:“是二嫂的俸禄多,还是我的多?”
见温瑾笙仍是半阖着眸,也不搭话。绿芜道:“娘子累了,五郎和六小娘就别在这吵她了,到别处玩罢。”
“绿芜姐姐,我们问清楚了就走。”卓筠念道。
温瑾笙这时才开口:“五郎是一品国公,在大昭,一品国公的食邑仅次于亲王。”
“二嫂的意思是,那还是我的多?”卓景琏道,“那二嫂的俸禄也归大嫂管嚒?”
温瑾笙笑道:“无论是五郎的,还是三哥与二嫂的,都是咱们卓府的,关起门来,大嫂持家,当然是大嫂管。”
卓景琏又问:“可是大嫂管银子,就是会偏着大哥,大哥整日什么都不做,却总有银子买东西,还有江姨娘。"
温瑾笙无奈的和绿芜对视,轻轻叹了口气,她一向认为,面对卓家的弟弟妹妹,无论他们年纪多小,都应该将事情内在的道理告诉他们,就像卓景琏前两年闹着习武,她和卓景琛拦着不让,也是一五一十地跟他说“卓家的男子,不能习武,不能做大官,要活着,就做一个闲散的国公爷,读圣贤书,明事理。”
当时温瑾笙坚持直言不讳,卓景琛还不同意,她说,温卓两家的孩子,没有那个福气天真,卓景琛最终被说服。
此刻亦如,温瑾笙拉过卓景琏的胳膊,亲切道:“大哥是大人,是卓家的长子,按规矩,应有他一份月例。就像五郎、六娘、二嫂、江姨娘还有你三哥,咱们都有月例一样。”
“可是我们觉得大哥的银子特别多,不仅总出去吃酒听曲儿,还老是买石头回来。“
温瑾笙差点要应付不过来了,两个小的长大了,连他们都看出来大郎败家了。
“这银子就非得大嫂管嚒?”卓筠念的小胖手捻了捻温瑾笙有些磨损的袖口滚边,“若果五哥的俸禄那么多,大嫂为什么不给二嫂做点新衣裳?大嫂这件衣裳穿了好几年了,我看大嫂和江姨娘两个人每年都穿的不一样。”
温瑾笙摸摸卓筠念的头,笑道:“念儿这就冤枉大嫂了,是二嫂喜欢穿旧衣裳,旧衣裳穿着舒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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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章宫里,李逢馨正在耍弄新得来的一把五彩流苏软鞕,司琴从外面回来,差点被李逢馨的鞭尾打着。
“当心点,鞭子不长眼呀。”
李逢馨收鞭,往罗汉榻上一瘫,问:“母后准备赏什么?”
司琴捂着嘴低声道:“听说太后预备赏的是一件羊脂和田如意柄。”
李逢馨问:“是很稀罕的东西吗?”
七岁的小公主不懂,司琴耐心解释:“像这样的如意柄太后有七只呢,而公主去年生日,太后赏的那柄金银丝双面绣金鱼团扇,可是柳州第一绣娘祖上的传家珍品,世上独此一件。”
李逢馨听了,甜甜一笑,立刻翻下罗汉榻,“走,咱们去慈恩宫,已经两天没给母后请安了。”
昨儿个李逢馨怕走路不利索被太后瞧出来,没去慈恩宫请安,加上得知圣人娘娘要为诚宗的第一个皇子做周岁宴,自从小皇子出生那一日,李逢馨便不再是宫里头最小的孩子了,她心里头害怕,这个不久后便会开口说话的小侄儿,将会夺取后宫所有的关注,这些日子李逢馨正在乐章宫酿醋呢,今日打听了太后准备赏给小侄儿的周岁礼,没有给自己的稀罕,才安心了些。
慈恩宫里,诚宗赶在前头来给太后请安,母子俩已经在殿里聊了有一盏茶的功夫。
裕慈太后是仁宗朝时的宜妃娘娘,说尊贵,上头还有圣人和周贵妃,不过到底也是后宫六妃之一,又育有一子一女,在宫里头的日子一向都算舒坦,除了不怎么得仁宗欢心。
那一子便是此刻太后跟前坐着的诚宗李忱裳,李忱裳有个同母皇姐,乃仁宗的五公主,比他大两岁,十六岁就作为大昭朝的和亲公主,远嫁到了南楚。
“和她一起进宫的这几个,有的同样封了嫔位,有的还只是婕妤、才人,皇帝都已诏幸过了,这种事儿,皇帝一向拿捏有寸,不需要母后多说,谅着她在漪澜宫里头已经两个多月,也够了吧。”
“当初朕说不要她,母后偏要,她到底姓卓,朕何苦把一个卓家的人搁在枕头边呢。”诚宗对于太后非要他纳卓家四女进宫这事儿,多少有点抱怨。
太后继续劝着,口吻慈爱却不失压迫:“不是搁在皇儿枕头边,是搁在宫里头,搁在咱们李家人眼皮子底下,卓家那一群小的,不是出了名的手足情深嚒。”
诚宗苦笑道:“如今卓府全府都住在京城,还不算在眼皮底下嚒?母后,当初父皇最忌惮的那三个,如今已经是三座石碑了,剩下的,卓家大郎游手好闲,吃酒玩石头,前些年还把一青楼女子带进府,带进府的时候,那女子腹中还怀着个小的,再说那卓三郎,听说当年逃亡路上受了伤,始终没好全乎。性子古怪的很,这么多年过去了,也不成家,朕还听人说是伤到了根本,不能传宗接代了,再往下,就是朕亲自授封的靖国公了,封他的时候才五岁,今年算算也不过十岁,再算上三年前出生的那个小孙子,这会儿还不认字呢,这样的卓家,母后还要忌惮嚒,朕还要忌惮嚒。”
太后听了这话,别有深意的问:“皇儿知道的,可不比哀家少啊。”
意思是,皇儿明明忌惮。
诚宗叹了口气,道:“从前嚒,儿子比母后防的还紧,自然事事不能疏忽。”
“那么皇儿是觉得如今卓家的几个郎君不成气候,就高枕无忧了?”
太后摇摇头,往前倾了倾身子,充满慈爱地抚摸着诚宗的肩头,“听母后的话,叫卓家小四给你生个孩子,皇儿不是女人,不知道这世界上最靠得住的是什么。”
“是什么?”诚宗抬头,有些茫然。
“人的软肋。皇儿不知,女人为了孩子后,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。”
太后忽然一笑,笑的阴诡,“皇儿,听母后的,过些日子慧嫔生日,皇儿去看看她,只要她怀上李家的孩子,以后母后绝不再强迫你,若那卓家小四不得皇儿的意,继续晾着便是。女人,孩子在哪儿,她的心才在哪儿,哀家的好皇儿。”
诚宗的脸被太后爱抚着,却没有感觉到母爱的暖意,他也是母后的软肋嚒?诚宗觉得,她的母后虽是女人,却是一个没有软肋的女人。
“母后!馨儿想死你啦。”
一声甜美的娇嗔打破母子二人的温存,诚宗拉回思绪,又暗笑,他刚才那念头不对。
这不,软肋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