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瑾笙又困又饿,身心抗拒。
入夜,她举着一盏桐油灯,从一楼开始,一间一间地打扫,还好这些房间不是那种被客人糟蹋过的,只是有些浮尘。
打扫到三楼,她渐渐困的受不住了,可疤脸婆子白日说,不让她回杂房睡觉,让她在天亮之前扫完。
温瑾笙四下看看,一声轻哼,钻到尽头的一间客房里,关上门,扔了手中扫帚,一骨碌趴到床上去了,只要天亮之前醒来,装作继续打扫就好了,反正疤脸婆子晚上睡得死,也不会知道。
被牙子带走之后,她不是睡驴车,就是睡马棚,进了婉君楼,更是苦不堪言,这会儿终于躺在了云织锦缎的软榻上,这一睡,差点睡到地老天荒。
午后,李忱裳与海鹰踏进婉君楼,在旁人眼中,一个是风流倜傥的南国小郎君,一个是威风凛凛的护卫,这种人,往往是捧着大把银子来的,果然,一来就点名要住婉君楼最贵的厢房。
迎客的大掌柜领着贵客进了主楼,李忱裳冲海鹰说了句“隐蔽点的。”
海鹰到处看了看,回来跟大掌柜说,要三楼把角那一间。
大掌柜领着这对主仆走到那间房外,海鹰又说,隔壁的这间也要,平日里不需要伺候,你们的人休要擅自闯入。
海鹰指着隔壁那间又补了句:“这间我睡,若真有事,找我即可。”
大掌柜接了银票,点头哈腰地退下了。
等大掌柜走远了,海鹰低声道:“三殿下,赶了好几日的路,先歇下吧,二殿下那边还没到呢。”
李忱裳瞪了他一眼,“都出来了,还殿下?”
海鹰忙改口:“是,二郎这回渡江北上,是领了皇...领了老爷吩咐的差事来办,三郎您跟他不能比,您是私自离家,万事要谨慎啊,被抓住了小辫子可不得了。”
李忱裳疲惫地挥手,“行了行了,我要睡一会儿,小心翼翼地睡一会儿,总行了吧。”
李忱裳一甩衣袍,推门进了厢房,把海鹰关在了外头。
他瞅见地上莫名其妙地放着一把扫帚和一只簸箕,想是打扫的不慎留下的,随意踢了一脚,没放在心上,旋即脱去外袍,走到榻边,掀开被子准备躺下。刹那间,吓得他叫了出来。
“什么东西啊。”
床上一团灰扑扑的,李忱裳仔细一看,竟是个人,一个乞丐,俯身闻了闻,还臭臭的,又辨别了哪里是乞丐的脑袋,仔细看去,还是个小娘子?
一个脸上有疤的小娘子乞丐?
怎么会睡在厢房里,他又转身环视,又看见那扫帚和簸箕,原来是打扫的在这儿偷懒,还睡客人的床榻,岂有此理。
“喂!”
李忱裳扯住小乞丐的头发,头发都脏的打结了。
哪料小乞丐小手一挥把他的手打掉了,嘴里还嘤咛着“退下退下~”
李忱裳怀疑自己耳朵进了水,这辈子第一次听到别人对他说“退下”。
“喂!起来!”
李忱裳拧了一下小乞丐的鼻子,意外有些滑手,异常柔软,再看她藏在领口和袖口里的脖子和手腕子,也十分白皙细腻,只是脸上太脏,那道疤虽然醒目,却不丑陋,长在她脸上甚至有些滑稽可爱,李忱裳看着看着,险些要忘了这是他花钱包下来的厢房。
睡梦中,温瑾笙觉得自己被别人盯着,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果然被别人盯着!
“喂!” 温瑾笙猛地坐起来,凶巴巴地质问,“你是何人,盯着别人睡觉,太没礼貌了吧。”
小乞丐眼睛好大,李忱裳莫名地十分有耐性,道:“本郎君订的房间,给你睡了这么久,还没礼貌?”
温瑾笙这才想起来,自己还在打扫房间,忙问:“什么时辰了?”
“未时了。”
“未时?惨了惨了惨了。。。”温瑾笙忙从床榻上跳下来,抄起扫帚簸箕便要出门,旋即一想,又转身回来,在房里打转,“不行不行,疤脸婆子一整个早上见不到我,一定是以为我跑掉了,现在再出去,少不得一顿打。”
“谁要打你?”
李忱裳听她嘀嘀咕咕的,问:“你到底走不走?本郎君要睡觉了。”
他走到榻边,十分嫌弃,道:“哎。。床榻都被你弄脏了。”
温瑾笙见此人虽傲慢又洁癖,但却不坏,索性试试他的善心到什么程度,于是便上前拉着他,酝酿了出哽咽的腔调,哭诉道,她本是洛阳城七宝绸缎庄的小女儿,被牙子拐了去,路上逃跑,又被抓了回去,拐子一生气,划伤了她的脸,把她贱卖到这楼里做杂役,又碰上这里的疤脸婆子看她不顺眼,处处刁难,还拿瓷片划伤了她的手。说着,温瑾笙还把洗碗时划伤的手指给李忱裳看,又继续说,疤脸婆子还让她睡马棚,不给她热水洗澡,让她扫整整一座楼,她又饿又累又困,实在熬不住才睡着了。
“好了好了,别说了。”李忱裳听不下去了,这眉州看起来繁华,没想到繁华底下,竟是这些吃人的勾当。
他心里怜悯她,嘴上却硬得很,道:“再说下去,天下的苦事都叫你遇上了?”
温瑾笙可怜巴巴道:“郎君一看便是又有银子又有善心,这里的人都听有银子的人的话,求您跟疤脸婆子说说。。。叫她别打我。”
李忱裳当然不是慈悲泛滥的冤大头,只是被一个这么可怜的小乞丐哀求,他拉不下脸拒绝。
这时,外头有人叩门,温瑾笙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。
李忱裳去开门,见是一个脸上有疤的胖女人和一个壮汉。
“好哇,赔钱的废物,你果然躲在这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