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埋在那个冰冷的胸口上嚎啕大哭,奄奄一息的伏在他的尸体上。哭声很快就把外面的老妈子招来了,门被撞开一念叫人架了出去。不一会儿老太太、各房的人都挤进了屋子里。等她再醒时,已又是过了一日。
谭府白茫茫的一片,像是下雪了一样。冷风在夜里呼啸,白头发白身子的妖怪张牙舞爪的笑。一念一个人走到灵堂,趴到堂中棺椁上。
里面的谭宜硬邦邦的,脸色惨白,已全然是她不认识了的模样,是她害怕的死人模样。
“谭云山,你骗我......”
是骗她成亲冲喜,食言弃她而去。一念脑子乱糟糟的,可却没有恨,心中只有无法言喻的痛。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血肉一般,痛到难以为喘息。如同被抽去了精魄一般摔下来,夏至找来灵堂,看见赶紧冲上前来接住了她。
“一念姑娘,你怎么了?”
老太太、各房的老爷和夫人也都赶了过来,一念疯了一样扑上,摔在老太太面前,声嘶力竭的哭喊道:
“老太太,云山呢?我只是出府了几日,他好好的人就没了。怎么会这样,他明明都好起来了。他答应过我不死的,不会死的!!”
老太太也没想到,好好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就没了。看见一念哭得伤心可怜,才是被众人劝住哭,这一下又掉起来了眼,搀住一念同她哭做一处。
“我可怜的孩子,云山走了 ,连我老婆子都不要了,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呐!”
一时间所有人都红了眼睛,难掩悲色。二爷和三爷搀起老太太坐到一旁的圈椅里,两位夫人也搀起一念扶到一旁坐下,安慰道:
“一念,想哭就哭吧。云山走了,大夫来看过,是旧疾走的。我们以为他都要好起来了,哪儿知道是回光返照。”
一念抬眼,看见说话的是一向待她极好的二夫人,呜的扑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。
“二婶婶,云山死了,他不要我了!!”
谭家停灵的日子,老太太伤心过度病倒了,三爷在跟前侍候汤药。二爷在外主持修建陵地,府中丧事都由二奶奶操持。而三奶奶有身孕,呆在三院里鲜少出来。吊唁的宾客来了又走,灵堂里时常只有一念和夏至守着。
一念哭得多了,神情憔悴,到最后眼泪也流不出来了。只觉得眼睛干涩,疼的厉害,也不记得几日了,什么时辰了。
只见有留仙观的道士来做法事,小厮将侧堂灯火点得很亮,然后又涌进来好几个哭灵的女人,将灵堂吵得很热闹。留仙观道士退了后,还有龙泉寺的和尚来诵经超度亡灵。
小小的地方挤满了人,望过去都是人头,听到的都是嘟嘟的木鱼,扰人心智的诵经声。外间突然响了一声重重的铜罄声,嚎哭声也骤然提高。
有人高呼起灵,她才呆呆反应过来,云山已到了出灵的日子。
一念望着灵堂里黑漆漆的棺椁,感觉有人在看着她。痴痴的回过头,看见谭宜的影子站在天井下。身上依旧着着那身富贵逼人的秋香色如意纹长袍,罩嫣红的金秀麒麟罩甲。
“云山!”
她推开人群扑过去,只扑在一只青布僧鞋旁。大红袈裟衣摆却甚是华丽,锦澜织金,五彩宝石点缀,还有杵着一柄九环锡杖。
夏至见状连忙上前搀起一念,扶她回灵堂里。
“少夫人,该送大公子走了。”
他一说话,一念却突然崩溃发疯,一把掀了供桌,瓜果滚落一地。
“我不许他走,你们谁也不许动他!他不可以走,他答应过我不会一个人偷偷死去的!!他还在,他一定还在这里,我刚才看见他了!!”
她把灵堂的白幡、纸人通通撕碎了,发泄够了就抱着谭宜的牌位躲在棺椁下哭。
夏至没有办法,只得叫人都先下去。灵堂就留下了他,还有一个披着锦镧袈裟的和尚。
“若绝师父,您看.....”
天井下的那和尚道了一声阿弥陀佛,无喜无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。
他看见了雨夜里救回来的姑娘,而她看不见他,却又受了伤。
“施主,逝者已去,让他安息,去往极乐吧。”
一念像是只受惊的猫一样,睁大了眼睛去瞪那道身影,抱着牌位眼泪扑簌簌地流下。
“他明明不愿意走的,你们为什么要送他走!他不会安息的,不会安息的!!”
抛弃了她的人,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离开,去往极乐!
她慢慢的正眼看清楚天井下的和尚,就站在她刚才看见云山的地方。身量挺拔劲瘦,颀面秀眉,却是那么的冷,像是佛堂上的佛像,沉静、安详。
一点都不像她丈夫那样的孱弱,可是他们的眉眼.....那样如故人相逢的熟悉感觉......
“云山,不要走,你答应过我的。”
一念愣一响,忽然又哭又笑,扔掉手中牌位扑进那和尚的怀里,力道之大险些撞翻他。
夏至见状吓得要死,连忙上前拉开一念。
“少夫人,这位是龙泉寺的若绝师父,他不是大公子。大公子走了,你清醒一点,振作起来。”
若绝握紧手中的禅杖,抬眸深深的望着一念,道:
“少夫人看清楚了,贫僧不是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