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前天晚上画舫发生了什么,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。”
明明锦衣卫已经什么都知道了,他还是要沈鲤再交代一遍。好在沈鲤早就打好腹稿了,把前夜船上的事大致的描述了一遍。
特别是关于绮罗散和解药的事,说得特别详细,力证自己并没有吃错药。建议锦衣卫检查一下,肯定是他们给错药了。
她还信心满满拿出陈意之留下的纸条,交给飞鸢。后者打开纸条,不解的看了沈鲤一眼,然后交给萧棠。
那张纸条带来了片刻的安静,萧棠端坐在圈椅里,慢条斯理的展开纸张。只扫了一眼,抬头盯着沈鲤,冷冷的问道:
“沈姑娘昨夜亥时,为什么突然冲出船舱?”
问的那细?沈鲤心惊肉跳的对上他阴冷的眸子,迅速的别开,支支吾吾道:“因......因为.....”
她实在说不出来是因为喝醉耍酒疯,拆了旗杆跑到陈意之面前耍棍子去了,吱唔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。
萧棠换个姿势,一边支起胳膊揉了揉太阳穴,一边揉碎了手中得纸条, “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,好好想为什么有解药还是中了绮罗散。”
沈鲤不解,她刚才都说了是解药有问题,这人怎么跟听不懂人话一样。这时肚子又疼了起来,哗哗得往下淌血,她一边忍一边又解释一遍道:
“回大人,中药的事,适才卑职已经解释过了。是您给我的解药就有问题,所以我吃了解药后还是中药了。卑职不可能弄混吃错药的,解药是用玉瓶装的,那么大的一个瓶子,卑职不是瞎子能认出来。”
萧棠听出她话里话外隐隐的不满了,看见她一副满脸不在乎,随意懒散,还懒散懈怠,撒谎成性的模样,顿时怒从心起。啪地重重拍了一掌桌子,噌地站起来,朝沈鲤狠狠地砸过来一团纸团。她肚子疼,来不及闪躲,额头挨了一记。
“哼,你不是瞎子,那就是本官是瞎子,是蠢货了,沈鲤?本官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交代前夜的事,沈鲤你倒是会避重就轻。喝醉酒撒酒疯,舞到陈意之面前暴露了身份你不提。拿着解药还能自己中了药,你也不提。陈意之都已经跑了,你还敢胡乱弄张纸条来糊弄本官,沈鲤你好大的胆子!”
沈鲤遭劈头盖脸的一顿骂,脑子一头雾水,满脸震惊的看着萧棠震怒的脸。
“大人在说什么,我怎么听不懂。的确亥时冲出船舱,我是在陈意之面前耍酒疯了。可我并没有暴露身份,后来我们还一起上画舫三楼的卧室。之后卑职的酒就醒了,我也是在这个时才吃的解药,而且我以为性命担保,我没有吃错药!至于这张纸条,我.....我也相信就是陈意之留下的。因为上楼后卑职一直是清醒的,陈意之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,所以才会留下纸张让我等他的。”
萧棠:“哼,你以性命担保。沈鲤你以性命担保,你的性命值几个钱。陈意之的奏疏和证据送进大内,你知道荆州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!就是因为昨夜打草惊蛇,现在逮捕荆州推官华玉的圣旨已经出京了!本官没想到你心性浮躁,做事毫无章法,还撒谎成性。就你这样的德性,怎么还能在六扇门待着?”
沈鲤从小到大还没叫人这样骂过,小腹正是疼得难受,也憋了一肚子气。一个气不过就同萧棠吵吵了起来。
“是,卑职是没德行!差使砸了,大人是可以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,问罪发落于我,您仍然好好做您的锦衣卫佥事!可锦衣卫六扇门联合出任务,大人把卑职当成自己人了吗?您防着我,陈意之是什么人不告诉我,让我去偷什么也不告诉我!我若是知道那东西那么重要,牵连如此之多,我当然不敢懈怠,用十二分的心,可你们什么都没告诉我!”
萧棠:“沈姑娘的意思就是前夜根本没有用心,敷衍了事,应付锦衣卫了是吗?这是朝廷的差使,既是派到你的头上,不管陈意之是什么人,差使重要与否,身为朝廷官差事无巨细自都要用心去做!”
沈鲤:“大人这叫什么话,是要将卑职往死路上逼吗?您若真的要让卑职为此事背锅,您要这样想,我无话可说!还有,我想要告诉您。我是六扇门的差役,但我也是人,辨别是非明事理。不是锦衣卫的傀儡走狗,叫我杀人放火我都去。”
萧棠也火了,负手怒斥道:“你的意思是锦衣卫就是滥杀无辜的刽子手,指使你去残骸忠良,迫害无辜了?”
沈鲤话中就是这个意思,既被猜到了,梗着脖子,应得一脸正气凛然,刚正不阿。
“对,卑职就是这个意思!自永乐朝以来,锦衣卫杀害得忠臣良将还少吗?”
这话一下戳到了萧棠,怒不可遏的咆哮起来,“你知道陈意之是什么人,就敢如此口出狂言!”
一个小小六扇门门吏,连正经捕快都不是,竟敢指摘锦衣卫的不是!
沈鲤:“锦衣卫不告诉我,我上哪儿知道他是人是鬼!那我也就只能凭借的观察判断,而且我看陈意之也并不是大人说那般十恶不赦。他是好些酒色,可也会怜惜女子沦落风尘,并未因此而瞧不起人。只这一点,他便比眼高于顶的锦衣卫强!”
“你.....”萧棠被气笑了,插起腰不停不的呼吸吐纳,以防自己被气晕过去。
一旁的飞鹏赶紧插话拉架,拽了拽沈鲤的衣服低声道:
“沈姑娘不可胡说,大人怎么会让你去杀忠臣。陈意之是荆州矿税监使陈封的儿子,此二人在荆州对百姓敲骨吸髓,激起民变,反诬陷荆州推官华玉等人煽动百姓造反叛乱。这次陈意之就带了罗织的罪证进京来的,锦衣卫几次三番拦截,不想还是失败了。”
沈鲤冷冷一嗤,现在才说,什么都晚了。摆明就是看不起六扇门,把她当枪使。萧棠也见不得是真心要救人,指不定做做表面功夫,谁知道他是哪边的人。朝廷里的党派斗阵,她看不清楚,也看不到。但她看得到锦衣卫的自视清高,不可一世。
“你们锦衣卫从来都看不起我们六扇门,这次栽在你们手里,怪我道行太浅。要杀要刮悉听尊便,抓我明天锦衣卫自己来我家。我累了,不想和你们费口舌了,告辞!”
虚假得客套了一下,沈鲤一副摆烂懒得与他们纠缠的样子。转身离开,一挪脚肚子里的血就哗哗的下。她快要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,饿得前胸贴后背,葵水又跟决堤了似的,弄得她有点头脑发昏。
在萧棠和飞鸢面前还能强撑着精神,走出值房就挨不住了,赶紧找了个角落蹲着缓神。这一顿下来就下意识地低头,看见裙子沾了血渍,里裤也是湿漉漉的,就知道月事带浸透漏出来了。
她想刚在屋里转身的时候,那两个人肯定看见了,指不定血还滴在地上了。说尴尬吧,她也不觉得,心里还隐隐觉得痛快。
心想男人不都觉得女子月事污秽吗?那就晦气死他们,她才不觉得丢脸呢。
心里痛快了,身子就好受多了。沈鲤爬起来,一件墨色锦衣长袍突然盖到她肩头上。
“沈姑娘,你怎么样了,还好吗?你的裙子弄脏了,大人让你披着他的衣服回去。”
沈鲤抬眼见是飞鸢,身上的衣服照他的话说是萧棠的,黑不溜秋的织锦长袍。看样子是那厮先看见她裙子上血了,怕她觉得尴尬丢脸,特意拿了黑色衣服让她罩住。
哼,她才不要呢。
沈鲤抓下肩膀上的袍子,扔在地下,重重地踩了好几脚,冷嘲热讽道:
“烦请校尉大人回去告诉你家大人,他的衣服,我不稀得要。而且我都不觉得丢脸,他替我尴尬什么,自作多情。女子没有葵水,你们男人上哪儿投胎去,哼!”
出完气,她就慢慢摇出北镇抚司了。飞鸢捡起地下的袍子哭笑不得,转身回值房。没想到萧棠竟然不见了,适才穿的绛紫色官袍、纱帽掉在书案底下。桌上沙钟的流沙已经漏尽,子时了。
他打开一早就准备的好的食盒,拿出里面的米糕。趴在地下,轻咳了一声,朝着各处角落低声喊道:
“大.....大人?大人,您在哪儿?”
“大人,快出来吃米糕了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