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如意轻吸着气,将瓷瓶打开,一股草药的清香便飘了出来,满嘴苦涩的她闻着这股味道,恨不得倒些在嘴里去去味道。
好歹保持了最终的理智,她手指摸了些许青绿色的膏体,慢慢涂抹在伤处,清凉的感觉散开,渐渐将疼痛覆盖。
裴如意一边抹着,一边凝神思索,那个挥之不去的梦,可能是她娘在天之灵给她的预示,毕竟,她娘从小对她耳提面命的一句话,就是“要把钱握在自己手里,才不受人欺负。”
她双手合十对着窗外拜了拜,郑重道:“娘,您放心吧,女儿在这方面一定拎得轻,定要让他把这钱给我原原本本的还回来。”
另一侧,周祁安听着她着莫名其妙的话,嘴角抽了抽,下意识跟着看了眼窗外,心想,合着她眼瞎心盲了这么久,一遇到钱,就清醒了?
真是……他思索了半天,笑了起来,昨天那么多钱给她,让她怒气冲冲的怼了一顿,反而那点扔水里都听不到的小钱被碰了,倒急得跟什么似的,真是有趣。
潘叔敲门走进来,做着每日徒劳的努力,“您真的不吃饭吗?好歹用一点吧。”
赶在周祁安摇头拒绝之前,潘叔或许有了裴如意的肯定,今日说话都要硬气些,他殷切的推荐道:“隔壁那丫头说好吃,还吃了那么多,您要不再试试?”
对上潘叔期待的目光,周祁安沉默了一秒,最后,他败下阵来,缓缓点了点头。
然后他在具象化的五味杂陈里,心里恶狠狠的道了声,“小骗子可真能装啊!”
裴如意算着时辰,换了身灰扑扑能淹没在人群中的粗布麻衣,出了门。
还是那个竹林,只不过现在只有裴如意静静地坐在亭子里,她借着矮石掩饰住身形,一错不错的盯着书院门口。
一直等到日头将近西斜,杨飞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。
裴如意精神一振,悄声跟了上去,她倒要看看,表哥能跟谁借出这笔钱?
什么打牌的牌友、喝酒的酒友都被她想了一遍,如若不是这种人,那每个月的钱,都花到哪里去了?
只是裴如意万万想不到,表哥走过几条街,转了几个弯后,进入了一条窄巷,停留在一户人家的后院门口。
片刻,一个既在她意料之外、也在情理之外,并在冥冥之中不断向其昭示存在感的人出现了。
赵媛媛!
裴如意的瞳孔紧缩,心脏漏跳一拍,好像双脚踩在了棉花里一样无力,她死死扣着身旁的墙壁才没狼狈的跪倒在地。
怎么会是她?为什么是她?无数的猜测在她的脑海里争先恐后的涌出,最后汇成一句疑问,他们,是什么关系?
很快,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。
杨飞沉勾过赵媛媛的腰肢,毫不客气的在其身上揉了一把,态度亲呢,神色自若,赵媛媛面含娇羞,嗔怪的看了男人一眼,轻锤了下他的肩膀。
还有什么不明白的?还有什么不清楚的?
可笑她以为表哥沾染了坏习气,还想着怎么让他吃个教训再掰制过来,没想到啊没想到,沾染的哪是坏习气,分明是销魂骨!
裴如意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起来,心脏好像漏了一个大洞,无数的冷风灌进去,四肢百骸如同直直掉入冰窟,冷的生疼。
不远处的话声传来,入耳,一寸寸的怒意又升腾蔓延,焚烧理智。
“给我拿五两钱。”
“你真是,才给人家花五两钱,过几天又要回去,哪有这样的。”
“若不是你让刘知县退了绣品,我又何必张这个口呢。”
“哎呀,正好去舅公家走动,谁知送绣品的人突然来了,舅娘还让我挑几样,你知道的,我看见裴如意心里就不舒服,更别提她绣的破玩意儿了,有什么了不起的,你想要,以后我给你绣,亲自给你绣个同心结。”
原来…绣品被退竟是因为这么荒谬的理由,原来,她为之努力的一切,不过是别人随手就可入蚂蚁一般碾去!
她死死咬住牙齿,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样映在她的瞳孔里,和她那梦中两人搂在一起,轻蔑又冷漠的让她识相滚回柴房的样子重叠。
梦,是真的!
梦里她的下场,也是真的!
这个念头,像是寺庙敲响的厚钟,不断的在脑海中轰鸣。
“你怎么还不去死啊?天天这么折磨你你还想活着,你是不是贱啊?”“你不是最想要在这心爱的宅院中生活吗?想必住柴房也很高兴吧。”“你好可怜啊,像路边的野狗一样。”“我和飞沉夜里缺个掌灯的,不若你来吧?”“如意,你吃惯了苦,媛媛她和你不一样,你让让她。”
这些话……也是真的,会在未来的某一刻,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身上!
梦魇与现实不断交织重叠,最后像是一记重锤,重重的砸下来,让她耳朵嗡鸣,神魂俱震。
人在巨大的痛苦之下,记忆就会变成一片空白,之后发生的一切裴如意都不记得了,她只记得自己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回了家,在进院门的那一刻耗尽了最后的气力,脑海中最后的印象,是她种下的紫色鸢尾花,在残照的火烧云中,静静摇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