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日傍晚,苍龙带着温瑾笙与卓景琛到了暗宅,鉴于他二人身份敏感,恐被人知道了温卓的后人还在查通藩一事,只请他二人躲于屏风后。
待躲好了,苍龙的手下把扎染师傅带了上来,那人手脚还是捆着的,但精神尚佳,可见并未为难他。
“把你在眉州跟我说的话,再说一遍,说全了,就放你回去。”
扎染师傅听了,左右看看,并没见有旁人,不解苍龙为何要大老远把他绑来再说一遍。
“英雄好汉饶命,从哪儿说起啊?”
“就从你在染缸后头睡觉,被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吵醒说起。”
“是是,那日中午老头子我吃的饱,午后犯困,就靠着染缸眯一会儿,谁知过了一会儿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,仔细听了几句,发现他们说的话,老头子听不懂,一时好奇,就偷偷窥去,瞧见两个郎君的背影,年纪大一点的,明显是关外人,年纪轻一点的,身姿挺拔的很,看衣着,还是富家郎,因老头子害怕,就只看了那一眼,并没有瞧见他们的脸。”
扎染师傅停下来,观察苍龙的脸色。
“接着说。”
“嗳~那富家郎,操的是江南口音,他和关外人说话的时候,说的是关外人的话,可是到骂那关外人时,说的是汉话,所以老头子听得出来,是江南口音,也能看出来,正是因为那关外人听不懂汉话,那富家郎才用汉话骂他。”
“骂他什么?”
“嗯......差不多是狼子野心,不自量力、异想天开之类的。”
“接着说。”
“那关外人,虽不懂汉话,但他来之前,肯定是现学了一句,说的别别扭扭的。”
苍龙瞥了一眼屏风的方向,问:“一句什么话?”
“皇子殿下。”
“只四个字吗?”
“那关外人自始至终只说过这四个字,嗨~肯定是记不住,就学了这四个字呗。”
“可记得是何时何日?”
“记得记得,那日过后还有三日是老头子六十整寿,所以那日,是成武二十一年,六月初四,约么是......午后,临近申时。”
苍龙“嗯”了一声,缓缓总结道:“也就是说,你在成武二十一年六月初四申时左右,在小金陵一带的万年红染坊后坊,瞧见一个关外人和一个江南人说话,两个人说的都是关外话,那关外人称那江南人皇子殿下,可还有遗漏?”
扎染师傅忙道:“老头子只记得这么多了。”想了想又嘲讽起来,“不过现在看,那江南富家郎,就是昔日的二皇子殿下呗,他不是都落案了嚒。谁能想他为了借助番邦势力绊倒自己弟弟,连人家的话都学了,通敌卖国也是下了真功夫啊。”
苍龙喝令他:“没问话,不要自言自语。”
接着又唤手下来把人带了出去。
卓景琛见温瑾笙有些走神,推了推她:“二嫂?”
温瑾笙回过神,和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。
卓景琛有些不解,问苍龙:“这位老师傅所言,也不过是佐证二皇子殿下通藩的又一证词而已,可这些年,咱们已经发觉了诸多破绽,怀疑事实并非这么简单,苍龙骁卫把他带来说这些与我们听,是有何用意?”
苍龙道:“卓三郎莫急,这只是上篇,下篇嚒,由末将说来,阿笙与三郎听听。”
温瑾笙与卓景琛同时投来疑问的目光。
“末将记得,温老将军昔日说过,他后来又一次去求四镇总兵荣昼借粮,没想到二皇子殿下在他之后到访,更没想到二皇子殿下到访的目的,正是要说服荣昼答应,借粮与奉阳军。”
温瑾笙问:“爹爹拒绝了二皇子殿下的入僚之邀,他还肯帮爹爹?”
当时在私园,她可是亲眼看到爹爹被二皇子殿下气地怒拍了桌案,虽然她当时并不知道那个绝顶俊美之人便是二皇子殿下,她还骗李忱裳,说那是洛阳木材行的少东家,现在想想,李忱裳才是千年的狐狸,明明识破她却佯装受骗。
“是啊,温老将军还说,他也没有想到,二皇子会跟荣昼说,‘咱们大昭国关起门来怎么斗,是咱们的事,可奉阳军与洛阳军吃不饱,邬摩人的铁蹄一旦踢开豫北五关的大门,泱泱华夏,岂不任由蛮人践踏?’阿笙,苍龙叔叔要说的不只是这些,你可知,二皇子殿下在温老将军和荣昼面前说这些话时,乃是何日?”
这么一问,温瑾笙终于明白苍龙要说的重点,也同时猜到了答案:“正是成武二十一年,六月初四,恐怕还是申时?”
苍龙凝重地点了点头。
卓景琛也诧异到说不出话来。
空气凝固了许久,温瑾笙问:“那位老师傅?”
苍龙道:“阿笙莫担心,他认不出我,又没见过你和三郎,把他放了,给些银两做路费,他自行回眉州便是。”
苍龙做事向来谨慎,温瑾笙问的其实不是这个,她道:“那位被关外人称作‘皇子殿下’的人,老师傅完全没有看到他的脸吗?”
“是的。”
卓景琛道:“既然不是二殿下,那就是三殿下,世人都知,三皇子殿下那个时间也在眉州,恰流连于小金陵一带,所以后来二殿下才能让老官家相信,三殿下暗中笼络奉洛两大节度使,意图谋反。”
苍龙摇摇头,“不可能是官家,咱们大昭朝,自卓二郎之后,杀邬摩军杀的最多的人就是官家。”
温瑾笙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问道:“那染坊,叫万年红?”
苍龙漫不经心地说着:“上百年的老手艺了,最出名的颜色就叫万年红,说是衣服烂了,颜色也不退。”